十六(第8/12页)

比尔尼丝与他离婚时没有别的男人。他一时兴起,进人口统计库查了她的名字,电脑显示她没有再婚。他并不觉得意外,尽管她没有再随他的姓。

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婚姻中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,她才没有再婚?或者她只是相信了一个男人,同他结了婚,最后却发现这并非她想要的——或者说,就是性。她的伤痛遗毒了他们的女儿;她的伤痛也遗毒了杜恩。可怜的孩子,赫尔曼心想,这是父亲造下的罪孽。但不论有多后悔,离婚在所难免。要挽回婚姻,赫尔曼只能牺牲游戏,而无论在现实中还是虚拟世界,历史上从没出现过像他的意大利那样美的事物。有人为此撰写过论文,他也知道,学虚构历史的学生称他为空前绝后的天才。“堪比拿破仑、尤利乌斯,或奥古斯都。”赫尔曼记得,另外他还记得一位一直恳请会面,直到赫尔曼的虚荣心不忍再推托的教授说过,“赫尔曼·纽伯,论稳定、仁慈、实力,连美国、英国,甚至拜占庭都比不上您的意大利。”尽管他知道这个时代历史学家的不可一世,但这句褒奖却出自一位专攻现实欧洲史的学者之口。

杜恩。艾伯纳·杜恩,一旦证明自己是与外公一样天资卓绝的创建者,他又会怎样?

对着电脑打盹的时候,赫尔曼梦见了某种和解。艾伯纳·杜恩搂着他说,外公,你建的帝国太美了,你创下了万世基业,请原谅我的冒昧。

赫尔曼醒后才明白,他连做梦都需要身边人的臣服。电脑屏幕上仍显示着比尔尼丝的照片。他删了她,重新开始审视意大利。

革命席卷整个帝国,连他的大本营亚平宁半岛也未能幸免。赫尔曼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,仅仅一夜之间,革命成了燎原之势。

这是史无前例的。电脑莫不是疯了吧?想必是出了故障。许多帝国都有过叛乱,但从没有过如此广泛,遍及全球的革命。连军队都出现了哗变。意大利的敌人一窝蜂似的渗入边界,占据天险关隘。

“格雷!”赫尔曼冲着电话吼道,“格雷,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?”

“我有什么办法?”格雷没好气地答道,“我手下的游戏玩家为此聊了一个上午了。”

“他是怎么做到的?”

“拜托,赫尔曼,你才是专家,而我连玩都不玩,对吧?我还有事要办。你见过他了吗?”

“见过了。”

“然后呢?”

“他是我外孙。”

“我还以为他没告诉你呢。”

“你知道?”

“那还用说,”格雷答道,“我有他的心理曲线图,要是不能确定他对你没恶意,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见他?”

“对我没恶意?他手下的那几个王八蛋把我打得半死又怎么说?”

“报复,赫尔曼,就这么简单。他擅于报复。”

“你被解雇了!”赫尔曼吼道,猛地按下挂断键,结束了通话。几支忠心耿耿的近卫军残部试图扑灭兵变、革命和侵略,他紧锁着眉头,盯了一小时又一小时。已经无力回天。到下午过半,地球上的粉红色区域仅剩高卢、利比亚、意大利本土和波兰境内的零星点点。

电脑显示,杜恩的意大利执行官这一角色已不复存在,潜在的暗杀不会置他于死地。随着罗马落入来自尼日利亚和美国的侵略军之手,他明白失败和摧毁已在所难免。昨天还不可能,今日已无力回天。

他仍不甘心,忘了早上刚解雇了格雷,给他发了一条紧急通知。格雷一如既往地恭敬地回了电话。

“出价挂牌意大利。”赫尔曼吩咐他。

“现在吗?那都成一个烂摊子了。”

“我兴许能让它渡过难关。我兴许还有这个能力。他已经证明了他自己了。”

“我试试看吧。”格雷说。

到了半夜,屏幕上的粉红色已不复存在。其他玩家和电脑严格遵循公众行为的铁律,没有给意大利任何复燃的机会。状态栏显示:“伊朗:刚刚独立;意大利:不复存在;日本:为独霸西伯利亚正与中国和印度鏖战……”没有特别告示。什么也没有。意大利不复存在。

赫尔曼铁青着脸,逐条回顾电脑能找到的所有资料。杜恩是怎么干的?不可能啊。但仔细研究了几个小时的资料后,赫尔曼开始明白了。杜恩早已安插了无数的隐患,在这儿延缓一下革命,在那儿点一把火,这边煽一把风,那边安抚一下,所以一旦爆发,革命就是全面的。因此意大利才败象毕露,瞬间荡然无存。他对仇恨的把握超过电脑的模拟,他把帝国毁灭得比任何人都彻底。在为自己苦心创立又沦为废墟的帝国痛心的同时,赫尔曼不得不承认,杜恩的一举一动都充满霸气。可惜,他是个魔王,是要被消灭的王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