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四(第5/6页)
他们进了他的公寓,纵情地缠绵,在温柔乡里陶醉了几天后,她最终承认自己良心不安,如芒在背。
“艾布,艾布,我梦见他们了。”
“谁?”
“父亲和母亲。你说过都过去几年了,我也明白,但仍觉得仿佛就在昨天,丢下他们不管,我心里过不去。”
“终有一天会过去的。”
可她却偏偏过不去。她时常想起他们,愧疚折磨着她,令她夜不能寐,与艾伯纳·杜恩缠绵的时候,仿佛一把尖刀扎着她的心,在她做着自小就希望能做的各种事情的时候,痛苦折磨着她。
“哦,艾布,”醒来后的第六天晚上,她抽抽搭搭地说,“——艾布,只要能解开这个结,叫我做什么都行!”
他一愣,定定地问:“你说的是……”
“不,不,艾伯纳,你知道我爱你。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,我就爱上了你,至死不渝,甚至从还不知道你的存在时,我就爱上了你。你还不明白吗?我是在恨自己不争气!抛弃我的家人,我觉得自己如同一个懦夫,一个叛徒。他们离不开我,我心里清楚,我知道我抛下他们的时候,他们有多可怜。”
“他们快乐得很,始终没注意到你不在。”
“那是假话。”
“贝妲,求你忘了他们吧。”
“我忘不了。我为什么偏偏就不务正事儿?”
“什么是正事?”他一脸惊恐。(我在害怕什么?)
“陪着他们。他们没几年活头了。如果我陪着他们,如果我陪他们度过最后几年,那么,艾布,我也能心安。哪怕那几年他们饱受病痛的折磨,我心里也能过得去。”
“你就心安理得吧,因为你的确陪着他们。”
接着,他一五一十地,向她托出了一切。
她默默地躺着,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。
“这么说,一切都是虚构的了?实话实说吧,我就是一个可悲的老姑娘,待在父母家里一天天烂掉,直到他们大发慈悲地死了,我却没胆量自我了断——”
“荒谬——”
“就是个被一个枉费苦心,喜欢扮演上帝的男人救出苦海的可怜虫。”
“贝妲,想想好的方面吧。你既陪着父母走到了人生的终点,尽到了义务,又能够继续自己的生活,不被痛苦的记忆所裹挟。你不必非得成为原先的你。”
“我就那么讨厌吗?”
他本想对她撒个谎,但想了想,忍住了。“贝妲,在移民事务部办公室第一眼见到你,我险些哭了。你面无人色。”
她抬手抚摸着他的脸颊、他的肩膀,“你救了我,让我免受自己错误的惩罚。”
“你要是那么想就太好了。”
“不过,这里也存在矛盾。让我们理性些,我们暂且管那个决定陪父母的女人为贝妲A。照你说的,贝妲A实际也留了下来,疯了,她选择去移民地,将自己的一时糊涂埋在心底。”
“可事情并不是那回事——”
“是那么回事,听我说。”贝妲镇定、认真地说,他没再吭声,“但贝妲B,却打定主意抛下父母,和艾伯纳·杜恩在一起,追求幸福。可她良心不安,最后发了疯。”
“可并不是那回事——”
“不,艾布,你不是我,你不懂,根本就不明白。”她声嘶力竭地说,“躺在你身边的这个女人,这个女人是贝妲B。这个女人抛下父母,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……”
“你都在说些什么呀,贝妲,你听我说——”
“我不记得帮过他们。他们一下子……就没了。我抛弃了他们……”
“不,你没有!”
“在我的记忆中,抛弃了!艾布,而我现在,就活在这一记忆中!你说我陪过他们,但我不记得,所以就不是真的!那个选择,真正的贝妲做出的选择,陪着他们。因为,真实的贝妲的存在靠的就是那些记忆!哪怕它们苦不堪言。”
“贝妲,何止是苦不堪言!它们毁了你!”
“但它们毁的才是我!是我,那个做出她自认为理所应当的选择的贝妲!”
“这算什么,旧式的信仰?你有机会幸免于错误的自杀倾向,还有机会获得幸福,见他妈的鬼!分出一个贝妲,这又有何分别?我爱你,你也爱我,小姐,这才是真理!”
“可是艾布,不做我自己,我还能是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