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(第3/23页)
你,为什么要听从市长的吩咐?他一定会问。
因为詹森不在。他们会答。
那,你们又为什么要顺从詹森?他会问。
因为他是第一人,因为他创造了我们,因为天地万物都顺从詹森。
你会告诉他们真相吗,斯蒂波克?会将首星的生活方式告诉他们吗?给他们讲恒星和行星,弯曲的光线和引力?不,你一点儿也不蠢,绝不会指望凭一己之力就把文明从愚昧状态提升到高科技水平。你将看到牛和木犁、铜制品和锡制品,人人崇拜詹森,对詹森任命的市长怀有平和的信任。你将带给他们的,不是物理知识。
而是一场革命。
如果我唤醒你,并把记忆还给你,那我就是个傻瓜。如果你只是另一个新人,另一个婴儿,只是最后一个从星舰走出的冰人,你就会崇拜我,对我深信不疑,犹如你童年时对父母信仰的笃信,直到那信仰幻灭为止。但我不会让你幻灭,我会是你终生崇拜的对象,是你可以信仰的人。我知道你的想法,我长生不老,来去自由,我从我的塔中带出人,不管你提什么问题,我都能解答,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我的答案是伪造的。我是永不落败的神。
可如果你拿回自己的记忆,我们就将为敌,你将是我最恐惧的敌人。你我没有私怨,没有对权力的贪婪争夺,不为得到人们的信仰,只为信仰本身。你将推翻他们笃信的故事,改变历史的全部意义。有人在等待你,正如每一代人的等待——年轻人,他们即将成年,充满怨恨,想要接过父母的角色。在我通过星舰系统所能找到的每一种文化里,他们是永远的催化剂。没有哪个社会可以一成不变,因为年轻人一定会改变,他们因此才有理由活下去。他们等待着你的到来,告诉他们,不要相信。
詹森按着手中的透明盒子。我可以抹去你的记忆,你将臣服于我,没有人会知道,而天堂市的生活将因此变得更美好。
可他没弄破它。他走到斯蒂波克的休眠棺边,举着斯蒂波克的记忆,将他的童年捧在手中。
他尝试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动机。为了公平竞争?为了不背负偷走一个人的过去的罪恶感?但就算是偷,偶尔偷一次,利用一下命运的赃物也无所谓;可如果是蓄意为之,那就与谋杀无异了,是不是?
可他早就杀过人,当他用导弹将一个人送入死亡的明亮隧道时,他还进入过那些人的思想。如果他能认定,他的人能因此而过得更好,他会毫不犹豫地去做。只要他的子孙需要,就算要受良心的责备,他也在所不惜。
正是为他们,他的子孙。他把那个记忆气泡放归原位,让它将斯蒂波克的过去缓缓注入他的体内。詹森甚至没完全明白这么做的具体好处。或许,他的人现在需要的不是善,或许,他们急需体验恶。要有人对这个稳定的社会,做一些杜恩对首星所做的事情。可问题又来了,他不知道杜恩的革命带来了怎样的后果。
现在谁是市长来着,诺约克?可怜的霍普,看看我对你做了什么,给你的城市送去叛乱?可其实,诺约克的家里早已种下叛逆的种子了,并且十分棘手。诺约克这是第二次做市长,此前他休眠了四十年。从物理状况来说,他现在依然四十来岁,他儿子埃文都比他老,已经五十好几,头发都已灰白。埃文早已明白詹森不会带他进塔楼。他哪有资格?埃文为人固执,眦睚必报,永远也当不了市长。如今,他把愤怒、怨恨通通发泄在小儿子乎姆身上,一有机会就残忍地虐待他,就像在管理一座城市,也一次次地证明詹森不带他进星舰是多么明智的决定。至于乎姆,他就像另一个诺约克,会成为一个能力卓绝的人,前提是他没有在青春期被父亲毁掉。
去年,当詹森初次意识到情况有多糟时,曾琢磨要带乎姆远离埃文。可众人的福祉远比一个人的幸福重要——现在才第三代人,如果他插手诺约克家的事,历史将无数次地重演。牺牲乎姆,换来天堂市的平静。很残酷,却必要。
但,要是整体利益高于个人利益,我干吗还把斯蒂波克放出去?詹森又一次在唤醒这个休眠的敌人前犹豫了。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,那干吗还要做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