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(第7/8页)
众人噤声。
“我们都看到了那桩悲剧沿河而下,那正是冰火仪式导致的!我在那天就说过,我们,绝不会做相同的事!”
拉瑞德一直记得木筏上那个被活活烧死的人。木筏来自河上游,那里的群山有不化的坚冰。
“如果照做,会怎么样?”拉瑞德问。
父亲的表情很痛苦,“我们会把你丢进火中。从前,我们的手臂会被天使阻止,哪怕用尽全力也不行。这个仪式是为了让子孙对痛苦永志不忘,也是对冰之天使的考验。”
人群一言不发。
“我们亲眼见证了柯兰妮的惨剧,知道詹森再次休眠了!天使再也没有力量了!”
“那么,”柯兰妮的父亲说,“让他去面对寒冰。”
“可他选的是火。”另一人说。
“哪个都不行。”父亲说,“我们以前这么做是因为知道不会有后果。而现在,痛苦和死亡如影随形!”
“让他面对寒冰吧。”柯兰妮的父亲说,“你已经破坏了神圣的仪式。”
“要是我们不废除这个仪式,我们的儿子全都会死!”
柯兰妮的父亲就快哭了——或者,就快发怒了?“我们必须召回他们!我们必须把他们唤醒!”
“我们绝不能杀自己的孩子,哪怕是为了唤醒休眠的神明也不行!”
拉瑞德总算明白了。他们要把他这个赤身裸体、即将成年的少年,丢进火里或是从窗口扔到外面的风雪里。从他们的表情中,他看出人们并不确定自己想要什么。这是一个历代传续下来的古老仪式,而自痛苦降临日以来的所有疑惑此时也都表现在他们的脸上。拉瑞德清楚自己在他们眼里的价值:他不过是个书呆子,所以不值得信任;相对这个年纪他也不够强壮,所以一钱不值;他是村里首富的儿子,所以遭人嫉妒;他们并不铁了心要我的命,可如果有谁死了能唤回守护天使,他们会很高兴死的是我;父亲会为了救我而丢尽脸面,如果他们最终放我一马,也是因为父亲的苦苦哀求,那样一来,铁匠今后就别想再抬起头来做人了。
被火烧死太惨了,拉瑞德心想,可我能扛得住冰雪。
“詹森的子孙,是火之天使,还是冰之天使?”他开口道。
按理他在仪式中不能说话,可这仪式本身就很扯。
“冰。”屠夫汉科尔说。
“那,我就选冰。”拉瑞德说。
“不行。”父亲道。
外面狂风骤起,像是在回应。暴风雪中的短暂平静结束了。
“一旦到了外面,我该做什么?”拉瑞德说。
没人能给出肯定的答案,以往天使总在最后一刻阻止他们。“按照祝词,”父亲道,“就是‘直到你在冰中睡着’。”
“换作是火,”柯兰妮的父亲说,“祝词就是‘直到你在火焰中醒来’。”
“那我会一直待到睡着。”
父亲握住拉瑞德的肩膀。“不行。我决不允许。”可他的眼睛在说:我看到了你的勇气。
“我会一直,待到睡着。”拉瑞德重复道。
不要,我肯定不会去救你。一个声音在他心里说。
我又没要你救我,拉瑞德在心里答道。他知道对方能听到。
不要自寻死路,贾斯蒂丝说。
“我会一直,待到最后一口气!”拉瑞德喊道。
他们把手伸向他,如同几十只动物要将他吞没。手将他抬起来,向窗口送去,丢到了寒风和大雪之中。
雪花砸到他身上,冻得难受极了。他直起身,雪片又灌进了口鼻。他站起来,冻得倒抽气,浑身直哆嗦,两腿绵软无力。我现在该干什么?噢,对,一直待到睡着。从窗口射出的火光将他的身影印在雪地上——他一脚踏在影子上。狂风猛刮着,他再次栽倒,可马上又站了起来,跌跌撞撞地向前走。
“够了!”父亲喊道。可这还不够。
直到我睡着。在他们眼里,休眠就是冰,在他们的故事里就是。河边有冰,也不很远。换作夏天,我三分钟就能跑到河边。我必须从河边带回冰来给他们,我必须缴获寒冷,把寒冷带回来,就像詹森让戾兽钻进身体,再把它弄出来得以幸存那样。只要我能活下来,从今夜开始,詹森的记忆再也不能压倒我自己的。
没人会来救你,一个声音在他心里说。但他不确定说话的是贾斯蒂丝,还是自己的恐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