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(第5/16页)
尤利西斯·沃辛有一对杰斯每天在镜子里都看见的蓝眼睛,纯粹、深刻、毫无瑕疵的蓝,犹如神明擦去了眼中的污垢,让鲜活世界里的一片蓝天闪耀在眼中。他看着年轻的乌玉尔,那个当飞行员的儿子带这个女孩儿回来见他。女孩儿不知道他从她身上看到了什么,让他显得那么疑惑。“我不知道,”老尤利西斯说,“我不知道你有多坚强。我不知道接纳霍墨进入内心后,你自己的个性还能剩下多少。”
“别这么说,你吓到她了。”霍墨说。
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,杰斯对母亲记忆中的父亲说。我不是你的一部分,我没有父亲。
“我不怕你。”乌玉尔说。她是在对霍墨还是对尤利西斯说?“我比你想象的要坚强。”可她当时的想法是:即便失去自我,成了半个霍墨,我也不介意。
尤利西斯听到她的话笑了,像是能读懂她的心思一样。他说:“不要娶她,霍墨。她已经下定决心抛弃自我了。”
“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们的对话有什么意义。”乌玉尔说着紧张地笑了。
尤利西斯向她探过身,“我不在乎我儿子娶谁,或娶‘什么’。他不会征求我的同意,一向如此。可听好我下面要说的话,年轻的小姐,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,而不是你和他之间的。你必须生下他的孩子,必须是儿子,如果那个孩子没有像我一样的蓝眼睛,你得再接再厉,直到生下有蓝色眼睛的。不生下叫我满意的子嗣,别想摆脱我。你太软弱了,要不是霍墨每天晚上小声告诉你,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。”
女孩儿听了很生气,“我生多少孩子,是男是女,颜色眼睛什么是,都不关你的事!不不,我要说的是,眼睛是什么颜色。”她气坏了,都有些语无伦次。尤利西斯只是笑她。
“别在意,亲爱的。”霍墨说。
冷静!正在读取记忆的詹森喊道。
“他只是在故意招人讨厌,”霍墨继续说,“他只是在考验你受不受得了他。”
“受不了。”乌玉尔说,想把这个事实说得像个笑话。
尤利西斯耸了耸肩膀,“我在乎的是什么?只在乎霍墨有一个蓝眼睛的儿子。那个孩子要继承我父亲的名字,取名詹森。我们的家族传统是循环传承这些古老的名字,这么做已经很久——”
“父亲,你把人闷坏了。”霍墨说。他很不耐烦、急切。有那么一刻,詹森真希望自己当时也在场,好看看霍墨的心声,而不是像此时一样仅仅读取母亲的记忆。
“霍墨得到了我的遗传,”尤利西斯说,“霍墨的孩子也要得到他的遗传。”
这就是母亲的记忆。霍墨得到了我的遗传,霍墨的孩子也要得到他的遗传。生一个有天蓝色眼睛的孩子。取名詹森。霍墨得到了我的遗传,霍墨的孩子也要得到他的遗传。
“我不是杀人犯。”詹森小声说。
他母亲一激灵。
“可我看到父亲——”
她猛地站起,向他冲了过来,还带翻了椅子,险些被绊倒。她冲过来,用手堵住他的嘴。
“闭上嘴,孩子,你不知道墙上有耳吗?”
杰斯大声喊:“霍墨得到了我的遗传,霍墨的孩子也要得到他的遗传!”
母亲惊恐地看着他。他说出了她最深层的恐惧:在尤利西斯死后,她依然遵照他的指示,把另一个天贼带临了这个世界。“你不可能是天贼,”她嗫嚅道,“那种能力都是母传子,只有这一种遗传方式——”
“除了X染色体携带的,”杰斯说,“肯定还有靠Y染色体遗传的。基因突变。”
突然,她紧握拳头,像铁锤一样狠狠砸在他的嘴上。杰斯疼得大叫;他张开嘴想对她大吼,结果鲜血流进嘴里,他被呛得说不出话来。母亲从他身上起开,一边直叨咕,一边还咬着她打他的那只手。“不不不,”她说,“母亲遗传给儿子,你是干净的,你是干净的,你不是他的儿子,你是我的儿子,不是他的,你是我的。”
可在母亲的眼底,詹森看到,她用注视深爱的丈夫的眼神注视着自己。詹森和霍墨·沃辛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:那是一张著名的脸,那张脸被印在教科书里,吓住了很多坏孩子。詹森的脸年轻得多,嘴唇厚些,眼神也温柔些,可依旧与霍墨长得非常像。就因为这一点,母亲对他既爱又恨。